邓涛诗选
✦我们吻过的女人
我们吻过的女人坐在草垛上
枯竭的嘴唇失去了春天的水分
请谅解我们过于宏大的叙事
我们再没有气力将理想的巨石又一次推到高处
我们终究是一种秩序下被驯化的动物
等你长发及腰,人生却仓促地老去
那些高傲的青春进入到乏味、雷同的日常
时光寂静得像一轮岁末的太阳
买菜、洗衣、拖地、煮饭……根据生活的公式演算柴米油盐
我们没有下辈子,所有的爱情像虚构的往事
古老的谎言在平民的编平史里索然无味
我们一直在悔罪
清扫着岁月的战场溃败下来的秋景
和月亮、雨丝一起,在天堂和地狱之间
想起那些我们吻过的女人
✦大唐的鬼魂
每个人都有心怀天下的理由
哪怕是杜甫这样的小官吏
他生于唐朝,死于唐朝,他是唐朝一张苍白的脸
他窥视着虚伪的大唐,老花的眼看不到鲲鹏
人生巨大的幻象里,他端起李白的酒杯,抱住饿死的孩儿
在杭州的美景里拾掇刮落的枯叶
他是金碧辉煌的帝国倒出的一尾影子,游走在苦难的际遇
像溃烂部分伸展的肉蛆
一声声哀歌,苍茫的夜色里爬向高处的鬼魂,哭塌了盛唐
江山不需要这样一个爱说事的老头
你只是叫杜二,一粒粒字,一文文钱,
一杆秤拎不起坚挺的诗句,却足够拎起一个诗人的日常
他在马蹄腾起的灰霭中质询着帝国,像自说自话
无人共风流,心济天下不过是酸楚的伪命题
一捆天才的诗补不了屋漏
老杜用一间孤立的草堂挡住所有的繁华
✦我们的一切主张
我们的一切主张是让昏庸的文字晒着四月的太阳
像天空放弃了闪电和暴雨
血性平复下来,每一张脸都提前走进暮年
愤怒只是花的表情,伪装成我们的一种状态
没有高山的田野
我们围坐在丰盛的宴桌
谈论物质基础上的繁华似锦
谈论与身体有关的琐事以及明天的那些风和日丽
✦神在四季之上
时间是阴冷的暴君
它用夏天推翻春天,用秋天推翻夏天,用冬天推翻秋天
......
周而复始地摆弄这个世界
神在四季上,看着苍生穿行
壮阔的人生从来就是苦难和斗争
我渺小,但我还是一股力量
努力地将灵魂顶向高处,顶向神的身边
✦看病
一位老妇人
每天乘车、挂号、专家门诊
问她得了什么病
她也不知道
反正每天乘车、挂号、专家门诊
像是 去给医院看病
✦诗人
一个诗人在断句,断句
像隔壁的阿三
猛烈地用菜刀砍着
砍着筷子
✦殇
江南不缺绿色,就像北方不缺雪
大地在形式感中用来埋葬与生长
走到绿的尽头,是寂寥
宽大的寂寥象个巨䄂,摇动,摇动
将影子赶往江面
三万支箭射来
射落江南的绿色,射落那些空洞的寂寥
我看见每张脸上粘贴着季节的颜色
象个草人,木然地向着北方,向着雪
✦只要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幽暗
只要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幽暗
因为大地上有很多凹角
象我们的灵魂和久远的岁月
有些东西,即使在眼前也无法抵达
我们在幽暗的地方看这个辩证的世界
看阳光笨拙地移动躯干
看到处突兀出来的力量
看一些变化与转换
我们在阳光里都有着幽暗的心思
你的眼神碰着了我的眼神,没有声响
你的泪水融入了我的泪水,没有荡漾
我知道人生就是一场相互的陪伴
包括精神和身体
我们在态度中存在
寂静也是态度
我渴望看到阳光的背面,那里是未来。
✦一碗汤粉的叙事
将一碗汤粉吃出“唆唆”的声音
辣分子矫健地踏入身体的每个角落
舌、肠、胃热闹起来,每个细胞都热闹起来
像春天一样热闹
像这条街一样热闹
我清晰地分辨这种辣味与湖南不同
与重庆更不同
犹同很远的声响,从子固路到绳金塔、墩子塘
面对一碗汤粉叙事
重重地呼吸,所有的毛孔都张口
让发鬓享受一场腾腾的雨
淋漓而痛快
让松弛的脸向红领巾的色泽靠拢
让萎缩的记忆向阳光靠拢
我就这样,在火车站的一角
将一碗汤粉吃出“唆唆”的声音
✦岱山的树站着
岱山的树站着
因为要撑起那些月色
每一缕光都是梅福返乡的脚步
梅湖里的一声水响
证实一个神话还在荡漾
梅福是村庄未解的秘密
我们拎着钥匙,却解不开西汉的锁
想必梅福就是一场正史之外的梦
一段关于生活状态的表述方式
我们在低处栖身
满怀季节变幻的况味站着
毎位精神的难民都等待一缕光
带领我们像梅福一样 享有天空
✦有关河流
一切坚硬的抵挡
对于一条执着的河流都是徒劳
河流淌过土地的身体
欢跃的情爱中诞生人间万象
所有生死起落在它们的腹地
我跟着一条河流,只为想去的天边
从少时到衰年
河流一直用古老的声音轻拍我们的灵魂
暴雨过后,我依然感受着一整条河的返乡情绪
坐在飞机上看河流
它只是大地上有年头的纹饰
所经过的地方,其实都是故乡
精辟!收藏了。 多么美好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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