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看大疫:集体潜居》邓涛

心灵咖啡[爱心][

左眼看大疫:集体潜居

— 邓涛 —

        在高倍的显微镜下，冠状病毒充满着魔幻性，甚至像热带的果实，带着肉质的美感，它戴冠而来，炫示不可一世的威严。庚子的大年中止了上千年的喜庆，人们收敛了对春天到来的欢呼，沉郁在惶恐之中，尽可能地收缩、分散。街道腾空了繁华，剧场腾空了座位，沦陷的城市静得可怕，似乎只剩下阳光和飞鸟。听到的脚步声，都像是不速之客。我想起草菅人命这个词汇，人类成为隐秘杀手的袭击对象，死亡与病患仿佛镰刀下的一次收割，死忽然变得很草率，毫无预见。国人对庚子年累积着仇恨，1840年的庚子年是一道分水岭，我们一直就瞧不上眼的西方用武力推销罪恶的鸦片；1900年的庚子赔款，民族的尊严到了谷底；1960年的庚子年，大自然来了一场赤裸的威逼……每当苦难来临，都是英雄诞生的时刻，一个不缺苦难的国家，也从不缺英雄。

        人类一开始，就与大疫为战，由此产生了“傩”，进一步激发了舞蹈、戏曲、音乐、诗歌的诞生。大疫伴随着人类的文明史，在史记的时间表上具有周期性。单说汉献帝建安二十二年（即公元217年）开始的那场疫情，曹植在《说疫气》中记载：“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一旦与生死有关，人们似乎都挤挨挨地到了一个边界上。有人借权威人士的说法，这次死亡的比例远远低于非典。不看绝对数的论调是宽慰还是对生命的漠视？日常被打乱了，仿佛每天都有一种被吞噬的紧张感。
        在不相往来的春天，对自由的渴望隐忍在斗室里，对家的概念有了静心的认识：空间不大，但可靠。一个浮躁的社会瞬间安静，人们有足够的时间想自己，也想想别人。这对于一个民族的思想是一次洗刷。中国社会严密的组织纪律性令世界瞠目，他们忽然明白这个国家的老百姓是看《三国》长大的，有着普遍的英雄主义情结和从军心理，其实这是一种民族性格。每天都有感动的事，白盔素衣、义无反顾的医护人员固然可敬，还有拿着微薄薪资的基层干部，尤其是社区干部，方知何为忍辱，何为负重，何为千手观音。在我们内心长期标签化的“敌国”，其慷慨、无畏，让我们晕圈，一时忘了上辈子的仇，这辈子的恨，分不清了敌友……

        隐伏潜居的日子，生活与网络的关系不是唇齿，而是筋骨，网络是骨，我们才是筋。草根文化空前爆棚，中国人自我减压、苦有余时的取乐状态前所未有。网上的段子、视频是大众主要的精神消费，尽管低俗不堪，总比没笑话的好。诗歌的群众运动高涨到一个极致，像大妈们的广场舞，在朋友圈里反复闹腾。每个人都有自我欣赏的权利，这种革命主义的昂扬之气尽管业余，啦啦队还是要有的。而一位平民的去世，却举国哀号，实为旷古罕见。
        中国人民的汉语词汇量太少，似乎只会喊“加油”“不哭”，这些老套词遇到更老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裳”“山川异域，风月同天”“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我们傻眼了，是到了中国人民向日本人民学习中国文化的时候了。显然，中国社会文明程度的提升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中国历史上只有两座城市冠过“大”字，一个是上海，另一个是武汉。大有大的难处，人们与冠状病毒像在围棋上打着劫，这个劫眼就是武汉，中国版图上天元的位置，医疗体系、社会管理体系、道德、人性等诸多块面上都藏着难以置信的劫材。来的还会来，去的终将去。

邓  涛：长兴网《邓涛有话说》栏目版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南昌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南昌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南昌市诗歌学会会长；江西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特邀研究员；江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等大学客座教授。出版了《山河扣问》、《纸本的青云谱》、《影月东太湖》、《邓涛诗歌》等十余部著作，曾荣获滕王阁文学奖（政府奖）、中国图书金牛奖（铜奖）、冰心儿童图书奖等多项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