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小麦地 ‖ 作者：叶冰

叶冰

         父亲和他的小麦地
                                                                                            文/叶冰


      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在爸爸宽大温暖的怀抱，女儿有撒不完的娇，说不完的私语。可是，在我的记忆深处，我小时候和爸爸似乎没有亲近过几次，也没有过多的亲切交谈。由于爸爸太过严厉，对我们要求太高，尤其一起干活时，都恨不得逃远，希望他不在跟前。因为，一旦看见我们干的不好，他准会训斥。所以，我们心底有点怕老爸，非常畏惧他。

      爸爸是个心强的人。小时候，不管是学习，还是在地里干活，爸爸都希望我们做到最好。做不好，他就着急，就要大声呵斥。

      记得我刚学割麦子，那长长的锋利的弯把子镰刀不会使，手很生疏，所以割麦子不得窍，再加上爸爸大声一喊，手抖的就越厉害，麦穗自然就掉地了。爸爸急了，一边捡，一边吼着让我单干，让我一个人到地的另一头去割。这还好，正和我意，我也想躲他远点，省的被他训斥说道。谁知道我一和他们分开，越割越顺手，干得特快，还割得好。爸爸偷偷过来，看见辉煌战果后说：原来你能割好哦！但没有夸我。我顿感爸爸太不近情理了，就有点委屈和心伤！但是，后来听大姐说，爸爸一过去，就向她们表扬我，夸我割得迈力又好。

      还记得一次，就爸爸跟我俩去割麦子，那块地两亩多啊，走到地里，一眼望不到头。我和爸爸割着，他不说休息一会，我就不敢休息。那累，那腰疼背痛，我记忆犹新。好在，天上飘来了几朵厚厚的乌云，爸爸怕暴雨袭来，就赶紧起身，准备去收拾晾晒在打麦场上的麦捆。爸爸走前，对汗流满面的我说：别偷懒，你一个人割会再回家。我点头。好不容易等爸爸出了地头，我如释重负，迫不及待地拿过一个麦捆，快速塞到腰下，把镰刀扔一边，直接躺到了地里。这是一次不受约束的放松。等到傍晚回家，我就用尖扁担挑麦子！这是技术活，束不好，挑着挑着就散架了。那天，我束得特好，一个小女孩，自己束担而且挑了十四个扎好的麦捆，一路上得到了叔叔阿姨们的夸奖。但挑到我家打麦场上，也许挑得太多了，挣得我鼻孔出血，而且是往外直喷。爸爸看见了，着急地说：看你的样子，看你能的，你咋不把地里的全部挑回来？听了爸爸的话，我很伤心，撂下扁担，一屁股坐在场里，半天没有起来。那夜，我没有吃饭，就昏沉沉睡了！

      我总以为爸爸心太硬，不关心我们。其实我错了，爸爸是关心我的。过了好几年，提及此事，爸爸叹息地说，那晚他来叫我吃饭，看见我睡着了，看见我累得脸色苍白，他心疼地哭了，觉得对不起女儿们。

     通过好些事，我明白了，父爱如山，爸爸只为我们阻挡迎面而来的风寒，肩挑我们无力承受的苦难，铺垫我们难以穿越的坎坷！他给我们的是沧桑的正道。他默默用心去呵护着我们，从不当面表现出疼爱我们的样子。

     爸爸是个木匠。他的木活，在家乡方圆无人能比，他打的家具，不但样子好看，做工也很细致。凭着一门手艺，也为了一家子老小，爸爸经常奔波在外，辛辛苦苦挣钱养家，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

     对农村人而言，种和收是大事！这两件最要紧的事上，无论爸爸在外面多忙，但是爸爸必须在现场。爸爸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麦黄季节，龙口夺食。

     每年，家家都赶着地里墒情好的时候种麦子。去地里，好多都是男孩子应该干的出力活，在我家，我们四姐妹也就完成了，爸爸撒种子，我和妹妹施肥，大姐二姐使犁，这都是爸爸在说道声中培养出来的本事！天高地迥，四野苍茫，在自然恩泽下，我们一家人耕耘土地，播种希望，让村里人刮目相看，羡慕不已。

     爸爸是农把式。但有一个习惯，我们始终想不通，就是不管天多热多冷，我们下地干活必须赤脚。爸爸说，不赤脚，种过的地会被踩坏，而且也木榔（木榔，意思是不利索）。记得有一年种麦子，十月份的天，光脚站到潮湿阴冷的土地里有点冻。爸爸赤着脚和大姐二姐犁地，我和妹妹赤着脚往碎打犁出的大土疙瘩。我们的脚都蜷缩着，冻的不敢伸开，看见爸爸和姐姐们犁过来了，赶紧打几下，犁过去了，我和妹妹就双脚站在木头垉子上暖脚。这样子，活像落到枝头上的两只鸟。至今记起，还觉得可笑。

     麦子上场，打碾都靠手工！碾不干净的粮食，都用连枷打！这响声很有节奏感，起落有序，震颤大地。打场都是在正午时分，太阳暴晒，颗粒容易脱落！打完了，要把麦草分开，麦壳和麦粒也要扬起来靠风吹着分开。这时，需要一个能干的配合爸爸清理没打好的麦粒和些许麦穗。我和大姐及妹妹怕做不好被爸爸说道，场一起好，就赶紧开溜，去干别的，老是留下二姐去配合爸爸。二姐比我们三个做的好些，所以二姐老说我们贼尖贼尖的，联合起来欺负她。我们不是欺负二姐，是她确实做的比我们好，爸爸说道少。这只是场上的一部分活！扬好的麦粒还要晾晒，然后用簸箕簸干净晒干，才能入仓。

     由于我们四姐妹肯吃苦耐劳，也利索勤快，别家的叔叔阿姨都给爸爸说，你家的这四个女儿不错，比男孩子还靠的住。爸爸也会调侃，总说，用你们家两个儿子换我一个女儿，我都不换。

     小时候，总感觉妈妈就是我们的天，就是我们的一切，没有妈妈，一切都会坍塌。我一直以为，家就是妈妈营造的幸福。是的，每次放假回家，腿还没有跨进大门，就直接喊叫妈妈，如果妈妈不在，书包一放，就直奔门外去找。爸爸虽然在家，但总觉得没有妈妈那么让人着急要见。记得有次妈妈住到亲戚家看病，好几天没有回来，我放学后就偷偷跑去看，没有告诉爸爸。半夜了，爸爸才着急来找。爸爸额头上的汗珠黄豆一般滚落，见了我，大口喘气，脸色铁青。我害怕了，躲到妈妈身后，不耐烦地听爸爸狠狠说道，自己的嘴角却上扬，有点不服气。

     爸爸虽然有时候也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讲一些笑话，但因平时过于严厉，还是觉得没有妈妈那么亲近，以至于对爸爸误会很深。但通过另一件事，让我彻底改变了这种固执的认识。

     记得有一年，我被煤烟打了，（也就是一氧化碳中毒）等家里人发现时，已经没有了呼吸。爸爸进来，二话不说，就嘴对嘴对我做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的人工呼吸。爸爸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我醒来说了一句：我要念书。爸爸哭了，说：娃，放心，就是砸锅卖铁，爸也要供你。我当时一听，鼻子就酸了。我第一次觉得，爸爸并不凶悍，爸爸很和蔼！

     随着妈妈的不幸去世，渐渐地和爸爸亲近的多一些了，也慢慢了解了爸爸，知道了爸爸严厉背后的故事，觉得自己对他误解太深。

     记得一次回家，我有事去了一趟隔壁大嫂家，回来听见爸爸在厨房叮叮当当的干着什么，进去一看，原来是爸爸做我喜欢吃的洋芋凉粉。他说：以前你每次回家，都是你妈妈给你做，现在你妈妈去世了，我给你做。其实，爸爸也是很爱你们的，也知道你们都喜欢什么，只是那时有你妈妈给你们做，我不能抢了你妈妈的风头，我要你们永远记住你妈妈对你们的好。我只能站在后面，默默地看着你们享受无穷无尽的母爱，我很开心快乐的。

     听爸爸讲完，我哽咽了，原来爸爸只想做个幕后的开心观众，我们快乐，他比什么都高兴。

 爸爸以前也从不说一句过于对我们亲昵的话，听着现在他对几个孙子孙女说的话，突然发现，爸爸原来也有细腻的感情，只是不轻易去流露。爸爸给我收藏了一箱自己种的核桃，说我从小体弱，一定要多吃，路远，他没有办法给我运过来。看着爸爸眼里的慈祥，我点头。为了减少重量，我决定只带核桃仁。

     一边砸核桃，一边聊天，我终于问出了我多年一直藏在心中想问的一个问题：爸爸，你既然这么爱我们，为何还要处处严厉批评我们，说道我们？

     爸爸愣了一下，才慢慢说：在农村，大家都觉得男孩子才是劳动力，女孩子只会做家务，根本做不好地里的庄稼活。我们家有四个女孩，哥哥常年在外工作，回不来，别人都以为我们家不行，没有强有力的劳动者。再者，他有时常年不在家，要想我们能够全力以赴帮助妈妈，他必须把我们像男孩子一样严厉培养和说道，他要我们四个个个都能像男孩子 一样，甚至比男孩子都强，都能够独当一面，在家里不仅是妈妈的贤内助，在外面更是妈妈的好帮手，这样他出门在外，也就放心多了，所以他一直扮演的是黑包公的角色，为的是让我们都有出息，有好的前程。

     听了爸爸的话，我泪流满面。原来多年来，我们真的是误会了爸爸。其实，在爸爸的心里，我们误会他，他肯定也不好受，只是他一直都在默默地爱着我们，用无声和严厉诠释着另一种深沉厚重的父爱。

     如今，爸爸一个人在老家自给自足,守护着他的那片金色的小麦地。他不愿进城，怕给儿女们带来负担，也不愿打扰孩子们按部就班的生活。每当在电话里听见他还硬朗的爽笑声，我的心里就放心了一些，踏实了一些，内疚少了一些！





叶冰，女，甘肃天水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美国《新文学》杂志平台编委，《中国小诗苑》编委会编委，香港《橄榄叶》诗报微刊主编。作品散见于《甘肃日报》，《兰州日报》、《天水日报》、《香港诗人》报、香港《橄榄叶》诗报、《楚天声屏报》、《遵义晚报》、《山东诗人》、《齐鲁文学》、《北方诗刊》等多家报纸和刊物。在2017年第二届“诗与远方”海上邮轮诗歌大奖赛中荣获新体诗二等奖。在第五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中荣获新诗一等奖。

紫叶子

写的真好，很有感触，我也想起小时候了，虽然爸爸对我们很严厉，知道那是为我们好，也想爸爸妈妈了，他们住在老家，我们都照顾不到，很是担心哦，他们也不愿意住到这里来。希望天下所有的父母一切都好。

叶冰

谢谢，祝天下的父母亲都幸福安康，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