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涛诗选

叶冰

菊花

渊明兄的诗文里透露了一些秘密
有菊花的地方就是他的故乡
秋天的版图到处都是菊花的徽标
人生需要扔掉的东西太多
大壶的酒下肚
达到七分醉才能轻松地出发
在一场大睡眠里有一片偏远的田亩
隐秘着与时间无关的人
他们在菊花的底下
每年都虚构一个没有野心和欲念的秋天


急步走

从院子出去，横穿马路，一直到湖边
再折回。
遇上熟人，简单寒暄几句
每天我放空些记忆，急走在固定的线路上
将一条路轰进夜色
汹涌的人群中，我的急走略显孤独
看着许多不同年龄的男女
他们像在时光的路上
有的在前，有的在后，都赶往星星中间


老瓦

揭起地里的一块老瓦
说是清朝的遗物
似乎看见一位母亲和她的孩子们
有多少人生奔向泥土
我只想了解一块瓦
一块泥土的痂壳下
渗透着的苍茫岁月


流亡的米沃什


只有在简介里，才能表明他与祖国的关系
是的，波兰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他带着母语，一块飘移的版图，流亡
再远的流亡都在故乡
米沃什拥有美国国籍，他需要放下流亡的心理
或许目光可以开阔起来，视角更加冷静
在时间的索链和沉重的范式之外
看魔圈里的波兰
人类的意义高于祖国
祖国这个词汇过于疼痛，他曾经离它很近
模糊，混沌，像迎面而来的一堵巨大光滑的墙面
他母语的活力同样走向内耗
实际上，米沃什活到了二十一世纪，回到了波兰的家中
对于新的世纪，他给所有的祖国都提供了
丰富的空间想象力


李老头

一把锄头挂在空旷的墙上
李老头经常把弄锄头
像摸着他的青春时代
再摸摸墙，找不到泥土的手感
他老了，脑子和锄头一样生锈
这面墙像站立起来的一块田
整个李家村都站起来了
没有池塘，没有蛙声
他看着楼下堵车的样子
想起一群栏里的羊
他深深叹口气
试着把十多年积沉的荒芜吐出来


拌嘴


二十多年的夫妻，就是喜欢拌嘴
仲夏的南方，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我们安静下来
我紧紧攥住妻子的手，说
累了，睡吧，门窗都关得很严实
妻子挨着我，不肯松手，好像这样就可以进入同一个梦
那里阳光普照，我们还年轻
面对浓烈的花香，我们像一对鸟儿，开始叽叽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