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涛诗选

叶冰

▏伯父之死

伯父说男人的世界是在外面
他走过很多地方
伯母拴不住他
孩子拴不住他
家拴不住他
现在一张床拴住了他
他说想死
一个想死的老人注定会死
舞台是撑起来的台子
床也是
他说死在床上像死在舞台上
舞台有聚光灯
床没有
唱了一辈子的戏
泪水都是别人的
这一次是自己的事情


▏李老头

一把锄头挂在空旷的墙上
李老头经常把弄锄头
像摸着他的青春时代
再摸摸墙，找不到泥土的手感
他老了，脑子和锄头一样生锈
这面墙像站立起来的一块田
整个李家村都站起来了
没有池塘，没有蛙声
他看着楼下堵车的样子
想起一群栏里的羊
他深深叹口气
试着把十多年积沉的荒芜吐出来



▏登高

天空的颜色过于蓝
我用风的笔法，将一条路写到最高处
把一条路上的牛羊赶上天空
以及人间的汹涌、忧伤都赶上天空
每一座向往天空的高山
努力奉献树木与热烈的情绪
风吹进我的身体
吹进了一片起伏，跌宕的山河
我带领群山，祭出湛蓝底色的一团火焰
这是时光的物理形式
所有的人生在其中融化
用力一撒，那些亮晶晶的灰
便是云雾之上的星辰


▏一个中年人的混沌

每天看到阳光的时候
我知道自己还是这个世界的一员
这些年，失去了很多东西
看到阳光，我知道我还在
习惯枯燥的新闻以及冗长的家长里短
四季的跌宕惊不起心中的波澜
早上起来，漱口、洗脸，痛快地上趟大厕
晚上喝酒、饶舌的糊话，
瞇瞇地看着一座城市的妖娆
食人间烟火，体验不到时间的味觉
我们是客居在后工业时代彼此消费的单元
讨论房子与骨灰盒的共同属性
以卑微的心纵述天下大势
每一天都有它的常规动作
每一天都有它的心思
无聊和睡眠中的大部分人类
像隐士影影绰绰地晃过
在教条主义的流程里过完一天和一生


▏礼拜堂

需要一首歌领着失散的人生
回到烛光下
我们的血液  粘稠
背驮着罪恶缓慢地周身环循反复
奔腾的年华已经冷却
我对今生没有渴求
对来世没有许诺
我们是随意飘落的尘埃
灰色的，轻浮的
我们的档案毫无新意地堆砌
在上帝的案头
我合上眼，听孤单的心跳
檐下的雨滴
我的沉默，如果可以
让风将它吹向无垠的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