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分的男人们——李白和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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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印象中的杜甫往往是苦哈哈的，但杜甫确有非常幸福的时候。

很少写爱情诗的李白，感情经验却挺丰富，两次婚姻还都是“倒插门”。

李白与杜甫的相见是宿命的。二人一见面便相见恨晚，20年的时间里头，两人消息互达，彼此思念。但是江湖路远，后来两人再没见面。

“倒插门”李白

李白曾经结了两次婚。第一次家在湖北安陆，第二次是在河南商丘，当时叫宋城。在两次婚姻中间，李白还有两个女人。

李白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大概27岁。李白的第一位夫人，就是前丞相许圉师的孙女。这场结婚是倒插门，李白做了许家的女婿。

李白自己说，“久隐安陆，蹉跎10年”。实际上李白在安陆住了13年，27岁结婚，40岁李白才搬离了安陆。

虽然娶了丞相家的孙女，但是李白是没有借他什么势，因为许家第二代已经开始没落了，何况第三代。

但李白过得很高兴。李白结婚之后写了这首诗《山中问答》。

山中问答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你问我为什么住在这白兆山？这山就是安陆的山，我笑而不答。桃花流水，这就不是人间！好地方！问我为什么住这？俗人才这么问呢！

李白结婚很多年之后，差不多小十年之后才做了父亲。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叫平阳，儿子叫伯禽。女儿是老大，儿子是老二。很不幸许夫人生了儿子之后，不久就因病而亡。夫人过世，“倒插门”的李白在许家也就真正地住不下去了。要搬家，搬到哪呢？山东。

我们来一首山东的打卡诗——《南陵别儿童入京》。长安来了圣旨了，李白要进京去做官。这里头有两句话，大家都熟，“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前面还有两句大家不熟，但是很重要。“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这个“买臣”是什么典故呢？西汉的朱买臣读书卖柴，他媳妇熬不住了，说你太没出息了。朱买臣说我50岁能做官，现在40多了，快到了。但是媳妇熬不住了，离他而走。后来朱买臣终于做了官，媳妇羞愤而亡。

李白的诗中为什么出现这个典故呢？因为李白的第二个女人出了问题，这位刘氏夫人跟李白并未结婚。按说做李白的夫人也确实不是一个轻松的职业，要带一儿一女，还要对付李白这样一个不那么负责的丈夫。所以这位还没有名分的刘夫人，最终是跟人私奔了，还是跟一个商人私奔了。

李白忍不住在自己的诗里泄了一个密。“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傻女人傻了吧？你抛弃了我，但是我要西去进长安。

第二次结婚已经50岁了，他的夫人姓宗，叫宗多君。宗夫人结婚的时候多大？我们不清楚。这回李白仍然是赘婿，倒插门的女婿。

如果说许圉师还是前丞相，算是善终。而宗夫人的爷爷宗楚客却没有善终，他是因为参与了韦皇后一党，被唐玄宗给杀掉了。所以严格意义上，李白从宗夫人一门实际上得不到任何势力的帮助，但显然宗家还算是大户人家。

那么这时候李白的孩子们在哪呢？结婚之后李白等于有两个家，一个家在河南商丘宋城，一个家还在山东任城，就是山东的济宁市。儿子女儿还生活在那里。谁来照顾儿子女儿呢？就是李白生活中的第三个女人，一位山东的妇人，连名字和姓氏都没有留下。

我们知道他第二个女人是姓刘，第三位女人可能是一位寡妇，她不仅悉心地照顾李白的儿子和女儿，而且跟李白生下了李白的第二个儿子，叫颇黎，就是玻璃。但是颇黎从未出现在李白的文字当中，或者因为他是庶出的，不是正室妻子的儿子。

再次结婚之后的李白，仍然是一个不安分不安居的男人。第二年他就出门，要去当兵。

苦哈哈的杜甫也有幸福时光

我们印象中的杜甫往往是苦哈哈的，但杜甫确有非常幸福的时候。

成都草堂时期是杜甫一生中最安稳的时段之一，在《江村》中就能看到一幅夫妻恩爱、暂时安定带来的别样温暖场景。

江村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

杜甫的太太显然有点学问，自己画了棋盘，跟老公一起下棋。小孩子拿敲弯了的针做钓钩，钓鱼，因为家门前就有河有江。

在《进艇》中，我们也能看到类似的幸福场景：“昼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白天杜甫带着妻子，坐着小船划船，儿子在江里头游泳。

杜甫是个爱喝酒的人，这一点我们原来不大能够想到。郭沫若为我们统计了一下，杜甫的涉酒诗有300多首，李白才有170首。按比例来算，杜甫的涉酒诗在他自己的诗中高达20%，而李白只有16%。看起来杜甫是一个跟李白一样、甚至比李白还喜欢喝酒的诗人。

杜甫写过几首自传体的长诗，回忆自己的生平。其中有一首叫《壮游》，里头写到“性豪业嗜酒，嫉恶怀刚肠。饮酣视八极，俗物都茫茫。”杜甫后来流落湖南、湖北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船上生活，但是他的船上装满了酒瓶，“巾拂那关眼，瓶罍易满船。”（《回棹》）

很有意思的是杜甫的两年奉节时光。有一次杜甫喝醉了酒骑马，摔伤了。这首诗叫《醉为马坠，诸公携酒相看》。那时候杜甫已经是个56岁的老头了。但是他觉得自己是骑马高手，所以逞能。

那天是夔州刺史柏茂琳的举办酒宴，杜甫喝了酒，回家，醉驾。骑马也就罢了，他还不拎缰绳，脱缰而跑，结果摔伤了。

为什么杜甫那么放荡？因为他觉得“向来皓首惊万人，自倚红颜能骑射”。我这个白发老人一向让万人都害怕，年轻的时候我骑马太能了，结果这回狠狠地摔了一下。

朋友们都照常带酒带肉，来看望他。结果“酒肉如山又一时，初筵哀丝动豪竹。共指西日不相贷，喧呼且覆杯中渌。”就算夕阳西下也要继续吃肉喝酒，大喊大叫，畅快干杯。

最后结尾来两句，“何必走马来为问， 君不见嵇康养生遭杀戮”。摔伤生病没事，喝酒痛快就好。你看嵇康是写过养生论的，结果不还是被杀了头。什么要紧？痛快要紧。

你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疾病缠身的暮年老人，有如此的活力，如此的精气神和如此饱满的生命力。这种豪气，是杜甫吗？他还真就是杜甫。

杜甫和李白的十年

天宝三载，秋天李白被辞职礼送出境。李白回了山东，去了河南。在洛阳见到了杜甫。相见恨晚，一见钟情，立马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河南省内游。第二年还去兖州继续山东游。

天宝四载，李白、杜甫秋天分手了，冬天杜甫就开始怀念李白了。“寂寞书斋里，终朝独尔思。”（《冬日有怀李白》）我在书房里翻来翻去，整天想着大哥你。那时候杜甫已经到了长安。

天凉了，想李白。“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天末怀李白》）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春日忆李白》）大哥你在江东看云，我在陕西看树。“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什么时候重新跟您谈诗喝酒？

但是那一年告别之后，杜甫和李白，杜二和李十二，此生再未见面。

杜甫《梦李白》已经是十年后的事情了。杜甫一定是知道听说了李白被处理流放的消息，所以会有《梦李白》。

而且连续三个晚上，天天晚上杜甫都梦到李白，说“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说我三个晚上都梦见你，谢谢你愿意来梦里看我。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江湖风波多，你坐船小心。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现在长安城收复了，满城的都是官们，就一个人憔悴。是我杜甫憔悴呢？还是曾经的李白憔悴呢？都说得通。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咱哥俩将来有大名字，眼前都很寂寞。

《梦李白》另外一首，“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死了咱就不说了，活着离开没法不想。

“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大哥你在江南那地方容易生病，也没有你的消息。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你到我的梦里，我没法不想你，但这是你的生魂吗？还是鬼魂呢？路那么远。

杜甫写李白的最后一首诗，题目叫《不见》，题目之下有个小注，叫近无李白消息。

《不见》

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

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

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

当时杜甫在成都，在李白的老家，成都离江油不远，离李白读书的匡山不远，所以他不断地想念李白。

李白与杜甫的相见是宿命的。杜甫当时只是个后浪，但是李白跟他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在近20年的时间里头，两人消息互达，彼此思念。但是江湖路远，两人再没见面。

来源：南方周末、说书人向阳，《今天读了吗？》